1998 年,雷尼哈林(Renny Harlin) 正遭逢水深火热的危机。三年前,这位曾以《终极警探2》与《巅峰战士》缔造生涯高峰的芬兰导演,在海盗电影《割喉岛》(Cutthroat Island) 造成一亿四千万美金(以今日币值计算)的惊人亏损,至今仍是金氏世界纪录认证的赔钱王。重回动作片路线的《夺命总动员》(The Long Kiss Goodnight) 也因观众缺乏信心而收益不佳,迫使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让事业起死回生的还魂丹。
雷尼在1998年为华纳拍摄的《水深火热》(Deep Blue Sea),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最后试炼。这部描述科学家在海洋实验室改造鲨鱼大脑,结果惨遭试验对象反噬的科幻恐怖片,也是他在《半夜鬼上床4》之后,重返恐怖片的试金石。有趣的是,当年几乎葬送雷尼导演生涯的大海,却在燃眉之急时拉了他一把。《水深火热》一亿六千五百万美金的票房,使它成为继《大白鲨》(Jaws) 与《大白鲨2:神出鬼没》(Jaws 2) 以来最卖座的鲨鱼电影之一。它让雷尼的电影生涯暂时止跌回升,同时替鲨鱼电影开创了第二春,替这个陈旧的电影题材,迎来首次的转型革命。
当年《大白鲨》凭着慑人的临场感、恐怖感与娱乐性,让鲨鱼从廉价电影的道具,脱胎换骨变成令人恐惧的海上魔王,更将动物灾难片拉抬至难以企及的高标。二十多年间,《大白鲨》的众多仿效者,不知不觉地为鲨鱼片建立牢不可破的剧情模式。鲨鱼总潜伏于暗处引发恐慌,等待冥顽不灵的人类引狼入室,最后只有经验老到的专家看穿真相,并一举歼灭恶鲨。
但《水深火热》正好相反,它一开始就让鲨鱼现身袭击船只,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让海洋研究员抓回鲨鱼,也避开观众预期的血腥场面。接二连三的剧情翻转,隐含了导演与编剧们对《大白鲨》强烈的竞争意识。他们不但将鲨鱼设定为真实体型的两倍大,还特地开了一个影射《大白鲨》的玩笑:片中被鲨鱼吞下的路易斯安那州车牌,号码与《大白鲨》的道具车牌一模一样。然而《大白鲨》里横行无阻的鲨鱼,此刻却成为人类的阶下囚与实验对象。
对鲨鱼电影来说,《水深火热》带来了不少突破。首先,它是第一部在院线上映的鲨鱼科幻片。兼具真实与幻想的变种鲨鱼设定,让本片成了鲨鱼题材从「自然灾难」转型成「科幻灾难」的桥梁。此外,本片破天荒地将场景从辽阔大海移至密闭设施,使鲨鱼顺理成章地入侵人类的生活空间。而失去地理优势的人类,只得在迷宫般的通道与夹缝里拼命求生。这个不算新鲜,但在鲨鱼片仍属新颖的设计,成功地制造出前所未有的恐怖效果。另一方面,《水深火热》让怪物片重返大成本制作的怀抱。结合电脑动画、机械模型与实物画面的拍摄方式,不负众望地将鲨鱼的狠劲及速度感,生动地呈现在观众眼前。
《水深火热》试图挑战史匹柏以《大白鲨》立下的标竿,但风雨中对外隔绝的研究设施、伺机而动的实验生物,或歌手演员LL Cool J在厨房躲避鲨鱼的惊险镜头,却又与史匹柏的《侏罗纪公园》(Jurassic Park) 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两者皆有山缪杰克森的关键角色)。不过《侏罗纪公园》探讨的是阻碍系统运作的不稳定因素,《水深火热》则将重点放在系统的设计缺陷。侏罗纪公园的灾难是人为的破坏,海洋实验室却是毁在自己手上。鲨鱼利用安全机制的盲点,巧妙地演出一场脱逃大戏。计画主持人苏珊以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却没料到无意间为鲨鱼打开了方便之门。
另外,《水深火热》也颠覆了灾难片角色的刻板形象。莎佛朗布洛斯(Saffron Burrows) 饰演的苏珊,与山缪杰克森饰演的富商罗素,都与过去灾难片里草菅人命的科学家及企业家截然不同。罗素甚至在危机发生时,展现智勇双全的魅力。至于自嘲「黑人死法还不够多吗?」的LL Cool J,不但绝处逢生,其饰演的讨喜配角更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剧本将灾难片的角色公式重新洗牌,使每位角色的命运难以捉摸,有些人甚至在毫无前兆的情况下就突然死亡退场,快得让观众措手不及,却又令人难忘。这些巧思也启发了《食人宴》(Feast, 2005) 等恐怖喜剧的诞生。
《食人宴》的这段情节令许多人终生难忘。
《水深火热》是鲨鱼片转型的分水岭,也是雷尼哈林事业的第二道分水岭。本片的成功,可说让爱好怪物片的雷尼十分尽兴。这位以恐怖片起家的动作导演,也在执导此片后,积极地回归惊悚与恐怖片的老本行。可惜在2004 年的《八面埋伏》(Mindhunters) 后,雷尼就再也没有拍出与本片并驾齐驱的恐怖作品。《水深火热》拯救了他,却也成了他无法跨越的创作高墙。当我们重温《水深火热》时,这或许是最令人感伤与不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