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寄生上流》不只拆解了人与人的阶级关系,更点出南韩与美国,属于国族间的「寄生依存」,韩战爆发后,南韩在经济等各面向变得相对倚赖美国,「美国制造」俨然成为一种历史窠臼,此片利用贵妇口中说出:「美国货才耐用」,就已是相当明显的指涉,此外还有地下室中躲债的贫民看着来自美国报导社长先生的杰出成就,更自傲以英语大喊「Respect」,甚至小男孩从小喜欢印地安文化(这里也可视作种族阶级掠夺之意),这些深藏于南韩国民脑内的美帝主义,更是无论阶级、无论财富的浅意识「寄生」。其实,这样的观点奉俊昊早在《骇人怪物》中做过,且发挥地更淋漓尽致。
巧妙的是,奉俊昊有成功将嗅觉立体化,成为可察觉的感受,这些来自社会底层的人们,即便寄生于上流,却摆脱不了「穷味」,那是人的气质与累积而成的性格,气味围绕着爸爸与社长,如同阶级般无法消除的味道也成为电影里的关键点,成为让爸爸失手杀人的巨大因子,这场杀人戏也可视作奉俊昊对南韩忧国忧民的省思与控诉,除了味道之外,在体育馆中的对话,点出了爸爸是个毫无计画、跟着感觉走的人,同时在豪宅中喝酒的对话,点出了爸爸是个良善之人(担心被遣散的司机),当社长捏鼻子的歧视加压到了极致,性本善的爸爸同情这位在地下室躲债的男人,同时将自己投射进去,也造成了不可抹灭的悲剧。(片中强调的性善性恶之说,在此也有了反思的空间)
浅显易懂的剧情 兼具商业与艺术间的平衡
全片累积至此的反动,是迟早会发生,甚至是必然发生,从最后来看,也必须杀人,才有让爸爸躲进地下室的理由,前一个躲进地下室的是因为负债,这次躲进地下室的是因为杀人,豪宅中的地下室本意初衷是做给上流社会躲避北韩攻击,演变至此,幻化成南韩底层不堪的躲藏,嘲讽着建筑师对于艺术的演变,这样的黑色幽默,正是奉俊昊擅长的叙事风格。
最后是真实性,前半段底层阶级顺利且荒谬地混入上流社会,两个阶级都忽略了所谓的「真实性」,如同房仲业者刻意隐瞒豪宅中的地下室,片中所有人都在欺骗彼此,于是从「人」建构到「家」最终到「国」,环环相扣地欺骗造就了这曲人性悲歌。结尾,儿子抱着那个象征发财开运的希望之石,于凛冬中从幻想拉回现实,奉俊昊用了131 分钟造出了一场高潮迭起的虚假幻梦,并一巴掌响亮地打醒银幕前的你我。
《寄生上流》入俗,却深富文化底蕴,挖掘出极高的艺术价值,影片的调性呼应了整体阶级,前半段看似和平的表面,后半段却暗藏汹涌,如同南韩当代社会的阶级假象,随时可能翻覆与循环,奉俊昊打破了文化隔阂,也因各自的文化背景不一产生出不同的思考面向,让这座坎城金棕榈对一般观众来说不再遥不可及,不再曲高和寡。
综观全片,精心设计的剧情、环环相扣的连锁反应,流畅的运镜(招牌追踪推轨横移),精准的构图(上下左右置中),画龙点睛的幽微配乐,搭配演员极具张力的表演,终究对南韩社会完成了一则笑中带泪的警世寓言,奉俊昊极具特色的作者印记,创造出自身的电影语言。
侯孝贤曾说:
「我觉得总有一天电影应该拍成这个样子:平易,非常简单,所有的人都能看。但是看得深的人可以看得很深,非常深邃。」
《寄生上流》完美、精准地表达出一部好电影该有的样貌,《寄生上流》就是这样的大师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