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齐藤工(注)导演的《多桑不在家》,真诚不流俗的叙述亲人离开后的家庭关系。
家人离世,是人生中恒常需要面对的课题,关于怎么面对这些生命中必要需承受之重的题材,很多电影都拍过:
义大利导演南尼莫瑞提(Nanni Moretti)在自导自演的《人间有情天》(the Son's Room)饰演心理医生,某日早上骤闻儿子潜水发生意外的死讯,无法走出悲伤的一家子在收到一封神秘女孩寄来的信后,慢慢拼凑出孩子生前可爱的形状,剧末他们徐步迈向海岸的舒缓结尾,稍微冲淡了悲伤的氛围,而给了他们慢慢走出的可能。
雪歌妮薇佛(Sigourney Weaver)主演的《为巴比祈祷》(Prayers for Bobby),身为同性恋却一直无法被家人接纳的巴比,最后选择自杀作为对母亲的抗议,而身为教徒的母亲在巴比死后,才试图去了解巴比生前所欲传达的心情,接触与她类似的个案家庭,重新去理解并接纳巴比原始而真实的形貌,并投身同志运动,为更多的家庭和青少年发声,让巴比的死亡不是悲剧,而是每个家庭幸福的延续。
南尼莫瑞提所执导的《人间有情天》。
《多桑不在家》从多桑(中川雅也饰)的丧礼开头,导向一家人包含母亲、大哥(斋藤工饰)和弟弟幸治(高桥一生饰)关于这个男人的回忆,记忆中的他是个好赌的父亲、债主屡屡登门造访让家人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他是个会陪儿子玩棒球传接球的父亲,但同时他也是当幸治兴奋的拿着得奖作文要给爸爸看时,径自博弈、无暇阅览,甚至以「太宰治」之名与友人调侃儿子的淡漠父亲。
再度得知父亲的消息已是他消失13 年后,妈妈、哥哥都拒绝去看罹患癌症、生命只剩三个月的父亲,只有幸治是唯一愿意去探望父亲的人。
大量的闪回镜头,交织出幸治对父亲爱恨难解的情结,当丧礼中父亲友人诉说着父亲生前种种体贴、善良、温暖的「他们不知道的父亲形象」时,相较于哥哥的无动于衷、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幸治偶露专注聆听神情、不时陷入回忆漩涡的蹙眉沉思,充分展露了他对父亲一言难以蔽之的复杂心绪,一如他在医院的顶楼和父亲谈话时的场景。当两个人的影子已几乎等长之时,岁月拉近了两人身形的距离,却无法弭平时间所带来的伤痕。
那些关于爸爸在家/ 不在家时自己和妈妈哥哥所独自承受的苦;文学天份的无法延续、棒球梦的日渐远扬、为了不想像父亲一样、努力要出人头地的哥哥、没日没夜工作不以为忤的母亲,当然还包含深受「父亲」阴影所羁绊的幸治。
剧中负责丧礼接待的幸治女友,在医院告诉幸治她有了小孩之时,幸治没有欣喜之情,镜头带到半掩门廉的病床,一个父亲将死形像的表征,一举掩盖掉幸治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在缺少正格父亲榜样带领下长大的幸治,能成熟无畏的做女友腹中胎儿的父亲吗?
在一个容易沦为煽情通俗剧的电影架构里,齐藤工舍弃工整而容易达到叙事目的的手法,摒弃赚取观众眼泪的「传统」,从人的复杂面向出发,不只是父亲一角的复杂,更在于家人看待父亲眼光的复杂:哥哥的不愿回想,不知该说什么,看来寡情,然后他的泰半静默却让画面多了联想空间;没在丧礼出现的母亲,连离婚协议都不是她提出申请的,真正还保有一丝对丈夫温柔凝视的,或许是在斗室内抽着烟,这个独自撑起家中脊梁的坚忍妇人。
《跟爷爷说再见》里女主角对爷爷死后「好像没有人悲伤」一事感到困惑,《多桑不在家》爸爸死后众人的反应,似也给人「不够悲伤」之感,但正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跟爷爷说再见》爷爷的死突显了本已存在的家庭矛盾,《多桑不在家》则是藉由一个缺席13 年再见面却迅速「闪离」的父亲,去勾勒众人的情感惶惑。
爱是一件需要练习和深切体会的事,恨容易萌生,但当你越想努力延续,却发现终究力有未逮,爱恨交缠、浑沌难明,或许才是我们忆及父亲时,最可能展示的情感面貌。
导演 齐藤工 的处女作
要让剧中人掉泪很容易,要让观者眼泪失守不困难,但要我们去感同身受,去理解他们的处境,思忖他们的一举一动,体会那从未言明的悲伤,和也曾有过的喜乐,我以为这才是导演在刻划人物优异之处。《多桑不在家》做为处女作纵然不完美,但他的真诚不流俗,对影片节奏的展控和不铺张渲染情绪的节制,都足以让我们期待齐藤工导演的第二部作品。
(注:作为导演的时候使用「齐藤工」名义;当演员的时候使用斋藤工名义。)